何亚非

中国外交部原副部长、国务院侨务办公室原副主任

中国外交部原副部长、国务院侨务办公室原副主任。毕业于北京外国语大学，后赴日内瓦国际研究所学习并获得了硕士学位。曾是一名职业外交官，任职过多个外交岗位。主要研究领域为全球治理和中国外交政策。

现在讨论“新中国外交70年”，其中不少内容涉及多边主义在中国外交中的地位和重要性。当今，由于民粹主义和民族主义盛行，“多边主义正处于十字路口”，何去何从不仅将决定世界秩序的演变，也会对世界经济继续开放还是相互“封锁”产生重大影响。

“这是历史上最好的时期，也是最坏的时期”。习近平总书记对世界的分析十分精辟，“世界处于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对中国发展认为是“处于历史最好时期”。无论从世界还是中国发展前景看，当今时期是人类历史上非常关键、也充满风险危险的转折期。现有国际秩序正在分崩瓦解，新的国际秩序已经出现在遥远的地平线上。在这样的关键时刻，不确定性和动荡是“常态”，变化是主流，各种矛盾和挑战都会出现，密度和烈度都是空前的。

从世界角度看，全球挑战需要全球方案，必须是包容性的多边主义解决方案。有时候觉得非常接近，但到头会发现“触手不可及”，因为一些主要大国民粹主义和民族主义严重，不愿再提供“全球公共产品”，不是“退群”就是威胁“加税”、制裁，国际关系特别是大国关系趋于紧张。

从新中国外交70年看中国对多边主义的坚守，从联合国古特雷斯决心以明年联合国成立75年为契机重塑联合国体系和机制，并把实现联合国2030可持续发展目标（SDG）作为凝聚各国的有效合作渠道。“中国需要世界、世界需要中国”已经深入人心，成为中国坚守多边主义的核心理念。中国的发展已经融入世界发展之中，而且对创造更加美好的世界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这和1949年新中国成立之初的世界已经不能同日而语。

世界的目光主要集中在中共十八大之后，在习近平总书记领导下，中国的发展和大国外交进入新时代，提出了很多事关全球治理的新思想、新方案。

放眼世界，“处于十字路口的多边主义”给各国提出的挑战意味着：在全球化进入新时代、民粹主义泛滥、世界政治极端化、世界经济下行压力增大的背景下， 多边主义该如何发展？全球公共产品匮乏的困境如何突破？大国战略竞争会不会出现“修昔底德陷阱”的危险局面？这些问题与多边主义能否得以坚守关系紧密。

从1945年联合国成立到现在，《联合国宪章》是多边主义思想的最高“法律表述”，非常全面。然而，联合国成立初衷是为了防范新的世界大战，两次世界大战浩劫使各国人民心有余悸，所以现在非常有必要考虑联合国的未来及其机制的有效性。如今世界政治、安全、经济发展，国际金融、核不扩散、外空安全、网络安全等新领域的挑战更加需要多边主义和国际合作。多边主义并不仅仅只有联合国这个渠道，还有众多的多边机制和区域组织：G20、G7、上海合作组织、亚太经合组织、OECD、东盟、非盟等，加上400多个双边和多边的贸易安排，合起来构筑了全球治理的网络。

中国传统文化认为，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多边主义如何在未来不断去发展和拓展，多边主义框架和规范如何制定？确实需要认真考虑，因为各种问题和挑战之间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不能相互割裂，所以多边主义要持续有效发展，必须以开放和改革精神坚持地走下去。

2016年杭州G20峰会的领导人宣言可以作为多边主义的范本认真研究。这个宣言得到G20成员的一致支持，中美两国都承诺会实施杭州G20宣言。现在美国已今非昔比，不会继续实施，而中国仍将致力于实施G20宣言，因为中国坚信多边主义是国际合作的根本理念。

“多边主义和全球治理的关系”需要积极关注，现在国际秩序和全球治理体系的分崩离析令人担忧。改革开放之初邓小平说过：不管白猫黑猫，只要抓住老鼠， 就是好猫。这应该是衡量多边主义是否成功的基本标准，以实践作为标准。譬如世界贸易组织改革问题，十分棘手，也相当关键，关乎全球治理和世界和平与经济发展的未来。

中国对联合国千年发展目标做出了巨大努力，特别在减贫方面，世界贫困人口减少的80%来自中国。现在从千年发展目标迈向2030可持续发展目标，中国将会发挥更大作用，以自身治理成功经验为发展中国家提供可选择的又一条道路。中国将于2020年彻底消除绝对贫困，这是中国推进2030可持续发展目标的重要标志。中国通过“一带一路”倡议和全球合作伙伴关系网络以及其它合作平台，为其他发展中国家提供更多经验、支持和资源。坚守多边主义需要深入研究和正确回答这样一些问题：如何看待目前的世界？如何识别挑战和威胁？如何更好地实现世界秩序的转型？

全面总结新中国70年外交发展，中国经历了不同寻常的困难和进步，从被动应对到积极参与乃至引领国际事务和全球治理。中国发展历程值得认真总结。中共十八大的举行，习近平总书记成为新时代中国领导人，这是中国大国外交的重要转折点，中国开始更为积极，更有意义的参与国际事务和全球治理，以促进世界的发展。

中国从国内改革成功经验以及中国几千年文明中提炼出的一系列主张，形成了新的多边主义核心价值观。“一带一路”倡议；建立平等、不冲突、不对抗的新型大国关系和共同建设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主张，都是中国对全球治理思想的贡献，表明中国外交进入成熟期，进入大国外交的成熟阶段。

中国70年外交的脉络是清晰的。中国不主张推翻和颠覆现有国际秩序，中国融入全球化洪流、成为全球供应链组成部分都是中国积极参与世界事务和全球治理的表现，现在有一些情况下中国开始发挥引领作用。

中美关系非常重要，但并不是中国外交的全部，譬如中国与欧盟、非洲、拉美的关系对于中国外交也同样重要。现实是，大部分的全球治理规则或者机制性安排都起源于欧洲或者其思想来源于欧洲。

美国和西方有些人认为，中国过去几十年外交政策变得越来越咄咄逼（Assertive）。实际上是中国距离世界舞台中心越来越近了，已经成为世界大国之一，发挥一定的作用是应有之义。习近平总书记多次表示，中国发展了，决不会推翻现有国际体系，决不称霸，决不寻求建立自己的势力范围。中国的发展为世界朝着更加美好方向发展提供了机会，尤其是为发展中国家，新兴经济体，使他们有更好的发展机会。过去由一个国家主导国际秩序的时代将不复存在，中国和其他发展中国家和新兴经济体的崛起，将使得力量平衡的变化将为建立更加平等、公平的国际秩序提供基础。

如前所述，《联合国宪章》代表了多边主义的愿景。现在世界面临的全球性挑战，金融监管和宏观经济政策协调，外空、人工智能、大数据、物联网、生物技术推动的技术革命也会带来全球性挑战，需要以更强有力、更有包容性的方式在多边主义框架内予以解决。

关于多边主义的内容、方式、手段、可适应性和可操作性，不仅需要强调经济贸易领域可适用的多边主义和多边主义工具，应该将此扩展到气候变化、太空、新技术以及其他领域。现在多边主义面临单边主义和民粹主义的挑战，但并不代表多边主义的失败，它将增加多样性、包容性来丰富其内涵，扩展其外延。

2030议程是联合国提出的重要倡议，是面向世界各国的，关键词是“集体行动”。过去联合国千年发展目标主要针对一部分国家。2030年可持续发展目标涉及女性和儿童权益，提高民生，教育和除贫等影响国家发展的基本问题，更为广泛和全面。

中国的“一带一路”倡议，成为2030联合国可持续发展议程的重要内容和实现路径。2030议程的关键是行动，仅仅停留在“说”的层面是不够的。2030可持续发展议程执行层面有很多工作要做，还需要和平稳定的国际环境，需要世界经济的可持续增长，需要各国特别是大国的合作和进行有效合作的共识。2030可持续发展议程被纳入杭州G20峰会的工作重点并有国家层面的实施方案。这方面还是有差距的。在被调查的43个国家中，只有18个国家把2030可持续发展议程纳入国家规划和预算。这显然不够，多边主义在收缩而不是进步。需要积极呼吁各国政府关注2030可持续发展议程的落实，在各自国家规划和预算中体现2030可持续发展议程的要求。

关于多边主义和全球治理，中国一直是多边主义积极的推动者，有自己的规划和思想；对于联合国改革，中国也有前瞻性方案，即坚持多边主义、反对单边主义。中国建立中非合作论坛，中非基金，中国阿拉伯国家合作基金，以及中国与欧洲国家的16+1合作机制，都是积极的探索，已经积累了宝贵的经验。斯洛文尼亚前总统图尔克提到两个关键词：“解决问题”、“沟通交流”，说明多边主义需要落地，接地气，以不同形式灵活地解决世界面临的挑战。

只有脚踏实地一个一个地解决问题，才能够确定多边主义渠道是成功的。在全球化复杂变化的世界，单打独斗无法解决问题。任何挑战之所以成为“全球性”， 就是因为挑战无国界。“沟通交流”的要害是建立开放而不是封闭的世界，开放是出路，封闭是死路。为了应对新挑战，需要改革旧机制、建立新机制，必须要有发展中国家的充分参与。亚投行的成功表明，“南北”、“南南”的概念正在失去意义， 世界是各国共同的，不能把任何国家拉在后面。

我曾与英国前首相戈登•布朗讨论过这个问题，如何更好地利用现有国际机制，如果现有机制无法完成任务，就必须改革或者以新的取而代之，这是一种前进的发展观，革故鼎新的，新旧更替，是自然规律。关于发展中国家的定义和标准，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同样需要好好讨论，不可能一蹴而就，饭得一口口吃的。不管世界形势如何发展，在高度融合、高度互利互通的世界里，只有坚持多边主义和国际关系民主化，才有可能克服目前巨大的不确定性和众多困难，到达更加美好世界的彼岸。

 如需转载，请联系我们获取转载授权。